来源:新民周刊  文章作者:可 非

 

 

    笔者:你愿意跟普通的观众见面吗?

    陈丹青:愿意啊,我没自私到这个地步。我知道有一群人特别诚意,希望看看我的画。但目前多么纷乱,多少人着急亮出自己,然后我也跟着瞎起劲,不,我不凑热闹,太热闹了。我在纽约就看得全世界的艺术家这么多,展览这么多,尤其中国出去的,着急啊,我闪开点吧。我出过名了,我猜我这么破罐子破摔乱写东西,大概心理上一直想躲开艺术这个圈子,太热闹了,太急了。

    等我再老一点。到60岁那会儿弄个小展览给朋友看看。

    还有一点我不好意思说:国内展览的专业程度,半生不熟。国家美术馆的布展方式有进步了,还是土、粗糙。办展览是多么风雅细致的一件事啊,多少学问和功夫啊!倒是当代艺术圈会办展览,我所看过的798和《今日美术馆》展览,大致和所谓“国际”接轨了。不过他们学到西方办“当代艺术”展览的一面,没学到西方办传统绘画的那份讲究,也讲究不起—— 中国根本没什么传统经典。故宫展览还是老一套,太落后。国家水准、国际水准的展览,基本上空白,官方在努力改善,有进步,但路还太长。

    我被纽约宠坏了。我参加过纽约、欧洲的一些展览,策划、布展、宣传,非常妥帖到位。哪天国内办展操作比较像样了,我愿意非常低姿态、高要求地办一回展览,报答善意的观众。

    边界清晰的美术界不存在了

    笔者:和文学、音乐相比,美术真正走向世界了,整个看起来生龙活虎,相对保留了上世纪80年代的先锋精神,一往无前,虎虎生威。

    陈丹青:文学还是大有表现。90年代末比较蔫,另有大原因。文学长期被假定会影响社会,绘画或装置再过激,毕竟离公众远——我没看出今天的美术在变化中“扎根”,倒是“发迹”了。

    这是有趣的话题。西方文艺史也常是美术先发难。文艺复兴美术的活力和总量远比当时的文学强。19世纪中期发生印象派,到世纪末,现代诗,象征主义、超现实主义、实验音乐等等才闹起来,20世纪初毕加索开始玩立体主义,杜尚更超前……民国前辈从法国回来也快得很,30年代就有人玩立方派象征派之类。改革开放前夜,星星群体、八五运动先后闹事,同时期,文学是伤痕、寻根、本体论之类,美术家已经妄想现代主义了。

    画家作家都是个体劳动,但历史命运很不一样。文学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管制,不仅限定写什么、怎么写,要害是作家的思维语言被重塑了。美术当然也被管制,可是它舞弄的空间或许比写作方便些。你写了出格的作品,遭遇发表障碍,发表后又遭遇各种政治风险,可是前卫艺术家在破屋子里弄弄,很高兴,小范围流传,80年代后空间被拱开了,你再管我,我到国外去,或者聚集在圆明园或宋庄,驱赶不尽。

    还有,80年代作家群闹哄过了,佼佼者很快被作协收编,社会身份和巴金那代人其实一样。90年代出现体制外作家,包括新生代,但他们赖以生存的媒体和出版系统也是受管制空间。没有一个领域像美术界这样,在官方体系之外迅速滋生那么多野生群体和“三不管”地带,而且和国外呼应。整个中国当代艺术确实最有活力。整体看,肯定有问题,但扒拉开来仔细看,有些个人、作品,非常非常有意思,材料、观念、主题,都不一样。近年市场介入,更被凸显,似乎比文学、音乐、舞蹈更有声色,更肆无忌惮。

 

 

    笔者:你怎么看目前美术界的状态?

    陈丹青:要看哪一块。边界清晰的美术界不存在了。美术家可能天然有一种波希米亚性格。任何体制,不管是西方的、中国的,稍微网开一面,波希米亚形态疯长。西方始终保留波希米亚形态,然后被成熟的市场机制规范,淘汰差的,任其自流,由画廊、美术馆分出层次。

    中国很暧昧,市场机制仿佛有了,但不规范,和官方机制、权力运作混一块儿,又畸形,又繁荣,困境当然有,但活路多。艺术品市场是暴利,文学读物即便畅销,市场性质不一样,除非上媒体。百家讲坛透露的真讯息,除了传播方式,就是文人赚钱的路数发生变化。

    笔者:现在美术杂志比文学杂志光鲜多了,跟时尚杂志一样精美。

    陈丹青:杂志是市场策略重要一环,卖版面,明码实价。有些江湖杂志刊登的全是体制内画家,个人都能操办,你要名,你交钱。多少无名画家,多少还没评上职称的教员,都巴望上杂志,对外对内有个说法。我每年不知收到多少类似的杂志。

    目前在我们这个社会,下层群体被扔进竞争机制,铁饭碗没了;上层有权有势有身份的人,占尽优势,不但合法化,而且制度化。艺术家是获益者,这些国情西方人完全看不懂。撰稿/可 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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